一个人站在八里原上,头顶是瓦蓝的天,远处是如黛的秦岭,周围是麦田铺开的金黄,这金黄向南延伸到山脚下,向北望不到头。像一面巨大无比的金镜,在太阳下反着耀眼的光。
掐一粒麦穗放在手心,使劲地揉搓几下,嘴里吹着,双手倒着,几个回合之后,麦壳飞得干干净净,几十粒椭圆的麦粒赤裸着躺在手心。饱满,明亮。一仰头,一张口,将麦粒尽数倒进嘴里,一阵咀嚼之后,满口是清香,直沁心脾。
如今这收麦就跟逛会一样简单,一堆人站在地头,东拉西扯着看收割机来来回回轰鸣,一根烟后就坐着拉麦的车回家了。两三天后,整个原上原下就变成了一片麦茬地。
这种纯机械,“?!币谎氖章笮似鸩怀茨?,以前都是抡镰刀,拉架子车。抡镰刀我并不怕,快慢由自己,累了就可以休息,最怕的是拉原上的麦。八里原靠史家寨这一面就像断层一样齐刷,坡陡,路窄,弯急。
劳力硬的人拉的那架子车辕长、尾巴长、仰角高(插在架子车尾部用来挡麦的架子),装得多,一亩地两车就拉完了。我是那种“吃不动,干不动”劳力不行的人,只能多跑几趟。在拉麦的过程中装车是最关键和讲技术的活,所有的麦个子一颠一倒地码上去,要整齐、压实、前后匀称。要想多装就要两个人配合,一个爬上车负责装,一个在下面用叉挑着麦个子向上递。装好后扶着车辕颠几下,感觉平衡了就可以捆车上路。
下坡靠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劳力,没有一丝一毫投机取巧之道。腿撑硬,腰挺直,背紧紧靠着小山一样的麦垛,一只车辕放在肩上扛着,一只辕则靠手臂硬撑。那就是两个字“死扛”。一步一步地向下走,脚下扬起的尘土乱飞,脸上的汗水流到了眼里、嘴里,就用袖子蹭蹭,胸膛上的任它流淌。
那时拉麦的架子车翻车是家常便饭,我就是频率很高的一个,尤其是在拐弯的地方。翻车主要有两种原因,一是本身车就没装好,两边轻重不匀,平路上还勉强可以拉,下坡一拐弯就翻了,一种是走得快,拐弯时“超速”导致翻车。这时,乡党们就过来互相帮忙。
我一边下坡一边欣赏着这丰收的美景。心想,对于一个农民来说,不管是当初抡镰刀拉架子车,还是如今机械化“?!弊攀章?,都是形式的不同。不变的是对土地的眷恋,热爱。对丰收的渴望,对一茬茬庄稼的浓烈情感。